第5章 她是我在路上遇见的贵客

金月失神地回到家之后,又想起甄灵身上那件不合适的衣裳,便把上月做的新衣从柜子取了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院门一开,就先看见那个仿佛已经融进黑夜的女人。
“你是谁?”金月不禁走向前问道:“你为什么会和甄灵一起回来?”
不同于屋里那个女人的浑身脏兮兮,来人的穿着整齐干净,手上还捧着一件绣花的衣裳。
李暮色扫了一眼,移开。
金月被一扫而过的目光吓得后退半步,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人眼睛——眼尾狭长,双瞳如墨,但是里面却瞧不见灯笼透出的光,反而像是有个旋涡风暴要将她卷进去撕碎。
身形挺立似棵冷松,不断往外渗着寒意,衬得那张五官英气的脸也冰冷如雪。
金月不敢再出声问什么,只想绕过她进屋去找甄灵,可是一只手却将去路拦住。
“半盏茶。”
“什么……半盏茶?”捏紧手中衣服,金月微微偏过头看黑衣女人。
李暮色不再开口说话,她收回手。
前路让了出来,金月这下才明白黑衣女人是让她进去最多待半盏茶的时辰,她赶忙跑几步。
抽抽噎噎吃完一碗饭的甄灵还没来得及去找不见踪影的李暮色,就看见回家的金月跑进了屋。
她是又欣喜,又惊惧,上前便把人转着圈检查,“你怎么来了?李暮色呢?她没伤害你吧?”
“原来她叫李暮色。”金月总算知道那黑衣女人的名字,而且看好友如此紧张自己,愈发觉得那人出现在此的缘由不简单,“你们如何认识?她怎会与你一同回来?”
这些问题不被问起还好,一旦有人问,甄灵强忍了两日的害怕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流,收不住。
可是在张嘴前,她看到金月紧张担心的脸,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若将发生的事全都如实说出来,金月肯定会更加担心她,保不齐还会为了她去找李暮色拼命。
坚决不能说!
甄灵压下眼里的水汽,握着金月的手,摆出一副有大买卖谈的喜悦来,“她是我在路上遇见的贵客,说要请我去商姜城帮她看宅子风水。”
“商姜城是都城,那里能人异士更多,她怎的会来咱们这种小地方找?”
金月是识字的,脑子也转的比她快,甄灵顿住没吭声,过了片刻才编出一句说辞:“这问题我也问过她,但她说是……在商姜城找的都不满意,路过烟水镇恰好听到有人说起我,便带我回去试试。”
“真的?”
甄灵心虚地对上金月的眼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金月把衣服往前送,“那看来我的这件衣裳送得算及时,只是不知你这趟要去多久?我要不要再给你多备几件?”
闻言,被甄灵压住的水汽瞬间又湿润了眼眶,她借着放衣服在凳子上的动作,用指腹揩了一把,再抬头时便笑得自然,“这不好说。因为李暮色说我要是看得准,还会再给我介绍些达官显贵,你……在村里照顾好自己和你爹娘,等我挣了银子回来带你去祥裕阁吃它家的招牌酥鸭。”
“可是我并不想吃什么酥鸭。”金月掉下一滴泪,看着即将远行的好友,“我也自知拦不住你,便多言叮嘱两句吧。我看那位李姑娘不像寻常普通人,你此趟与她去商姜城,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出岔子惹怒她。还有,每到一处驿馆,务必差人送来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知道吗?”
甄灵不晓得跟李暮色去商姜城具体往哪里走,中途会不会准许她写书信带回,但她还是点头应下来:“好,好,我全照你说的做,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的话刚说完,狭窄门口便出现了一道影子。
甄灵不想金月和李暮色待在一处,赶人,“天都黑尽了,你娘见你迟迟不回肯定着急,走吧。”
金月拉着好友的手,舍不得松,“甄灵,早去早回,我等你。”
“嗯嗯。”甄灵抽回自己的手,转而放在金月的肩上将她拧过身,往门口推,“哎呀,你怎么也像我师傅她老人家啰嗦起来了,快走,快走!”
推着金月一出门就撞上要进屋的李暮色,看见她,甄灵那不平稳的心跳又变得乱七八糟,没等人问,先做解释:“我朋友要回去了,我送她到门口。”
李暮色瞥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径直往里走。
“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甄灵说着忽又想到方才的事,再三嘱咐:“这几日那个纨绔保不齐还会来村子找我,你有事没事尽量别出家门。”
看见金月点头,甄灵决然地先转了身。
可是刚走进屋,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因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趟出门不管是帮着李暮色找到凶手,或是没找到,她多半都是凶多吉少了。
然后想到自己也才刚过十八,还有许多吃的玩儿的都没享受,就要和金月阴阳两隔,甄灵捂着脸蹲门口更加哭得泣不成声。
抽泣声,在已经消停下来的夜色中太过清晰。
何况李暮色的听觉在夜晚时更比白日敏锐,她双眸微眯转过头去,看那动不动就掉出几颗眼泪珠子的女人,“你又哭什么?”
甄灵觉得李暮色这话是在明知故问,她抬头瞄了眼没吭声,随后又埋手臂里,继续。
“你闭嘴起来,”李暮色冷声吩咐:“去找张纸写你的名字。”
平白无故的,干嘛喊她写名字?
甄灵不解,但经过两日的相处,她已经能大致分辨李暮色那冷冷冰冰的音色中,什么时候是夹着怒火。
她一听这话就觉不对,赶快掀帘进屋找到纸笔,草草写好自己的姓和名。
原来是这个甄灵。
李暮色的目光离开两个难看的字,背影挺直地又开口道:“你饭也吃了,收拾好东西休息,天一亮就启程。”
“那你…睡哪儿?”甄灵还是难过,脑袋垂得快要入地,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师傅和她睡的屋子,问李暮色。
“管好你自己便可。”
“哦,那我去睡了。”
帘子一落下,哭声又立马大了起来,简直和那惹人心烦的狗吠一样令她烦躁。
李暮色把垂在腰侧的手,慢慢握紧,隔着门帘警告:“你若再哭一声,我便将这个村子铲平。”
此法果然奏效。
说完,整间屋子瞬间安静下来,直至月亮挂树梢都再没有任何奇怪动静。
甄灵是用被子盖住头哭睡过去的,待她醒来,一双眼睛不仅肿了还有些刺痛。
庆幸昨晚已经整理好师傅的手札和挣钱吃饭的行当,她挎着包袱出门,瞧见李暮色坐在长凳上,腰背挺得笔直一看就是整宿没睡。
耳朵也厉害得很,她才刚走近,斗笠下的脸便显出来,“走吧。”
胡乱洗了把脸,喝几口凉水,肚子又饿得咕咕叫的甄灵和李暮色坐上马车开始赶路。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能看见像鬼魅样的树影,还有忽然从头顶飞过的鸦雀。
甄灵倒是不怕这些,这些年她跟着师傅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睡过义庄和坟头。
但她却怕坐在右手边半句话不说的李暮色,所以每抽一鞭子在马背上她就歪头看李暮色一次。
“有事就说。”
甄灵也是弄不懂,为什么昨晚吃了金月给的那么大一碗饭,睡个觉起来又饿了,她以前的食量好像没这么大啊?
她眼巴巴看着李暮色,“我饿。”
“那就吃饭。”
“我是想吃饭,可……”,甄灵有点难为情起来,“可我…没钱。”
李暮色不喜欢白日的亮堂,依然紧闭着双眼,“包袱里的金银,拿出来用。”
“真的吗?!”
原本甄灵是想和李暮色商量商量,能不能准许她在烟水镇摆一个时辰的算卦摊,挣点早饭钱,却没想到李暮色直接解决了她的温饱问题。
听着声音脆亮,李暮色便知那人又在咧嘴笑,她拧眉道:“闭嘴。”
“已经闭紧了。”甄灵单手捂着嘴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吃贵的,只挑最便宜的吃。”
事实上烟水镇的烧饼馒头本就便宜,几个铜板能买上好大包,甄灵一手拿一个往嘴里送,还不忘问李暮色:“可好吃了,你真的不吃吗?”
李暮色闻着身边源源不断的热血气息,回道:“不饿。”
“那你饿了的时候,吃什么啊?”
问着问着,忽然一口饼子卡在了喉咙,她赶紧翻包找水,然而有只冷白的手却把水囊递她面前,清幽幽道:“你说呢?”
不是吧?不是吧!李暮色没杀她的另一个原因竟是留着要吃了她吗?
那为何昨晚,前晚没有……
难不成,是李暮色才从棺中出来,还不觉得饿?
甄灵拧开水囊灌了大口水,总算将噎死人的饼子顺下去,她也真是对自己这悲惨的命运无话可说了——
师傅是在乱葬岗捡到的她,后来长大一点后掉下过山崖,落下过打水吃的水井。
看似每次都化险为夷,但没过多久总会再遇新的不测,就算曾经她不信天命不信邪,现在看看身边坐着的李暮色她是心服口服了。
不过,就算李暮色真要吃了她,怎么也得是找到凶手以后吧?
这么来理解,她暂时还很安全才对。
稍放下心的甄灵又问李暮色:“那我们是走水路还是接着走山路啊?”
“走山路。”
化悲愤为食量,甄灵狠狠咬一口烧饼,“可是水路更快。”
李暮色却不想解释为什么走山路的原因,只道:“按我吩咐办,其它少管。”
还少管。
拜托!她是半点都不想管好吗。
“……知道了。”甄灵怯怯地转正自己的身体,暗自发誓:以后再问李暮色这些问题,她就是呆瓜傻子!
只是,商姜城她听过却没去过,和师傅也多在烟水镇附近几个村镇活动,眼下三条岔路摆在面前,甄灵也拿不准走哪条正确。
且周围不是山就是遮天蔽日的树林,她找不到除李暮色以外的人问一问。
难道问李暮色?
那还是算了吧,她才不想刚发完誓就当傻子。
如果一条一条试,又颇为费时辰。
于是一阵翻找后,甄灵从衣服里掏出三枚卦钱,决定让神明来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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