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
青灵仙宗药灵园内。几个外门弟子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药圃中的清心草,忽然,园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一道墨色身影出现在晨雾中。
“是李见月……”一个弟子压低声音,手中的水瓢微微颤抖。
原本在药圃间忙碌的弟子们纷纷退避,如同潮水遇礁石般自然分开一条道路。有人甚至不小心踩坏了刚种下的灵芽,却顾不上查看,只顾着往后退。
“她怎么又来了……”一个内门弟子咬牙切齿地低语,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臂,“上月为了那株百年火灵芝,她一道风刃差点划到我的胳膊。”
另一个弟子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衣袖:“快让开,听说前日有人和她争一株月见草,现在还在药堂躺着呢。”
李见月对四周的议论置若罔闻。她径直走向园中最深处的那片清心草处,她打算采摘后去药堂换几颗清心丹。
清心草对她们内门弟子来说唾手可得,不多时便拿到了满满一篓,正欲离去时路过了一株已经成熟的蚀骨藤。
这株蚀骨藤通体漆黑如墨,藤蔓上布满了细密的尖刺,顶端结着一颗晶莹的毒果。最危险的是藤蔓中流淌的汁液,只需一滴沾上肌肤,便会立刻溃烂见骨,更会损伤修士的灵脉。
李见月在蚀骨藤前站定。她思虑着要拿完整的毒液来练习淬炼丹药,但蚀骨藤的特性让她束手无策——必须在采摘时有人固定藤蔓,同时用玉瓶接取毒液。稍有不慎,毒液飞溅,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外门弟子看到打算上前献个殷勤,结果看到蚀骨藤吓得脸色发白,有人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躲进旁边的药丛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的少女从人群中走来。她手中拿着特制的玉瓶和固定藤蔓用的夹具,步伐平稳地走到李见月身侧。
“李师姐,我来帮你。”
云姮的声音平静,没有与常人一般的畏惧,也无谄媚。她记得这位与众不同的师姐,每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中她总是第一,而且从不欺压弱小。实力高强人长得也清冷秀气,是云姮可望而不可及只能默默关注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离李师姐这么近,心中不免颤抖激动,但是手可不能颤抖,云姮稳了稳心神,说服自己只当是平时熬制药汁来操作。
她将玉瓶放在合适的位置,随后利落地用夹具固定住扭动的藤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李见月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并指如刀,一道凌厉的风刃精准地切断了藤蔓与主干的连接处。毒液顺着切口流入玉瓶,一滴未溅。
云姮在毒液流尽的瞬间松开夹具,后退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她不干过多停留,生怕多说一句会让师姐误会,自己有攀附之心,她只是对着李见月施了一礼,还未等李见月道谢便转身离去,灰色的道袍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很快就消失在药圃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待走出药灵园云姮便后悔不已,怎么能走这么匆忙,师姐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得知呢。
李见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收起玉瓶。背后的竹篓里,满满一篓刚刚采摘下来、叶片上还带着晨曦露水的清心草。这些清心草品相极佳,灵气饱满,不多不少,恰好是宗门丹方上记载的、炼制一炉六颗标准清心丹所需的份量。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朝着位于外门与内门交界区域的药堂走去。药堂殿宇宽敞,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草混合的苦涩与清香。此刻时辰尚早,堂内当值的弟子不多,柜台后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正在仔细整理着架上的药材,姿态娴静温婉,正是药堂白长老座下大弟子,张玄清。
李见月甫一踏入药堂,原本在柜台附近闲聊或整理物品的几名当值弟子,目光瞥见她那标志性的黑色身影和冷峻面容,皆是神色一紧,相互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擦拭本就光洁的柜台,有人则抱起一摞空药盒,脚步匆匆地转向后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急事务,顷刻间,柜台前便空无一人,只余下仍在专注整理药材、似乎并未察觉这边动静的张玄清。
李见月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空出来的柜台前,将背后的竹篓取下,“咚”一声轻响放在台面上。
“兑换清心丹。”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张玄清闻声抬起头,见到是李见月,脸上并未露出如其他弟子般的异样神色,依旧是那副温和娴静的模样。她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竹篓里那些品相上乘的清心草,随即熟练地清点起来。
“李师妹这些清心草品质极佳,灵气充沛,份量也正好是炼制一炉六颗清心丹的标准所需。”张玄清声音柔和,一边说,一边已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洁净的白玉小瓶和两张用于包裹丹药的灵纸,“按宗门规矩,三份丹药原料可兑换一颗成品丹药。这里两枚清心丹,师姐请收好。”
她动作流畅地将两枚圆润剔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倒入灵纸中包好,递了过去,整个过程自然无比,没有半分迟疑或暗示。
李见月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便纳入袖中,只淡淡道:“有劳张师姐。”
“分内之事。”张玄清微微一笑。
两人之间这番公事公办的对话,落在远处那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当值弟子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与同伴窃窃私语:
“瞧见没,又是这样!也就张师姐脾气好,换我当值,她李见月别说两颗,一颗都别想顺顺当当拿走!”
“谁说不是呢?每次都按死规矩来,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活该被人在背后说性子霸道强横。”
“嘿,张师姐是咱们药堂白长老高徒,自是不缺那点‘孝敬’,自然可以做清高人。可咱们……”
“嘘!小声点,她还没走呢!”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虽低,却依旧隐约飘来。李见月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些话语不过是耳边蚊蚋。她将空了的竹篓重新背起,对着张玄清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药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