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雾未散。云姮已候在李见月居室外,储物袋中已分门别类收好了阵法旗与阵眼石,皆是对付凶兽所用。她心中默默复盘着昨夜私下演算的阵纹节点,力求万无一失。
房门轻响。
云姮抬眼,呼吸微微一滞。
李见月踏光而出。依旧是那身熟悉的墨色,却与平日不同——黑袍之下隐约可见贴合身形的深色软甲纹理,勾勒出利落的肩线腰身;脚下长靴裹着哑光的兽皮护甲,踏地无声。她长发高束,用的不再是那根黑色发带,而是云姮赠的那支沉水木峨眉月簪。
这一身干练劲装,衬得她身姿挺拔如松,眉目间的清冷里添了几分锐利的英气。云姮只觉心头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昨夜反复推演的阵纹暂时从脑海中褪去,只剩下眼前这个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飒然身影。
她下意识屏息,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眉眼弯成柔软的弧度:“师姐,早上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所需的困兽阵法材料,我都备齐了。”
李见月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声音如常平稳:“我带了些干粮。此去或许要耽搁几日。”她顿了顿,补充道,“走吧。”
“嗯。”云姮跟上她的步伐,两人并肩朝山门而去。
张玄清早已候在宗门石碑旁,月白药袍外罩了件便于行动的浅青色短褂,腰间挂着数个鼓囊囊的药囊。见二人前来,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李师姐,云师妹!”
“张师姐久等了。”云姮笑着回礼。
“不久不久。”张玄清语气雀跃,显然对此次出行期待已久,“不知这次能遇上些什么凶兽?往年捕兽大赛,遇见的多是温驯灵兽,于药理研究助益不大。倒是听驭兽堂的师兄说,近来青云山阴面不太平,冒出不少凶兽踪迹。”她说着,神色认真了些,“若能捕到些,既可为宗门补充材料,也能保山下百姓安宁,倒是两全。”
云姮嘴上称是,心中却掠过一念:凶兽异动,或许与掌门那对行事张扬的儿子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赵犴赵狰兄弟此番是否也会参与。
念头刚起,三人已行至山门前集合的空地。果然,人群中最扎眼的便是那兄弟二人。赵犴一身镶金滚边的月白袍服,负手而立,神色倨傲;赵狰则跟在一旁,虽也穿着内门弟子服,腰间却佩了柄灵气四溢的华丽长剑,目光四下扫视,带着几分不耐。他们周围聚着不少趋附的弟子,热闹非凡。
云姮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身侧的李见月更是连眼风都未给一分,径直走向一旁等候的驭兽堂长老处登记。张玄清也仅是皱了皱眉,并未多看。
待弟子到齐,一位肤色黝黑、身形魁梧的驭兽堂长老走到前方石台上,声如洪钟:“肃静!此行入青云山,有几条规矩,都给老娘记牢了——”
“一,勿捕小型灵兽、孕兽、幼兽!宗门要的是有价值的大型凶兽,听清楚了,大型凶兽!”
“二,尽量活捉!除非危及性命,不得下死手!更不许伤及灵兽灵脉根本!”
“三,各组弟子不得内斗抢夺!不准在背后捅同门刀子……”她虎目圆睁,扫过台下,“若敢犯禁宗规处置,绝不容情!”
台下弟子噤若寒蝉。
长老顿了顿,语气稍缓:“当然,奖赏也绝不吝啬。此次捕兽大赛,凡捕获凶兽数量、品质综合评定前三者,宗门皆有厚赐。而拔得头筹的队伍或个人——”她故意拉长声音,待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才朗声道,“可获驭兽堂驯养三年的碧霄鹤一只!”
“碧霄鹤?!”
“当真?!”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连不少素来沉稳的弟子,眼中都露出灼热之色。碧霄鹤,日行数万里,翱翔云海如履平地,更难得的是性情高洁,一旦认主便终身不渝,乃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飞行灵宠。
云姮也暗自咋舌,宗门这次手笔不小。她下意识看向李见月,李见月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腰间的储物袋——那里头装着专为活捉凶兽准备的捕兽乾坤袋。
“好了!”长老一挥手,止住喧哗,“时辰已到,各队按选定路线进山!三日后的此时,还在此处集合!出发!”
一令下,众弟子如潮水般四散开来,朝着青云山阴面各个方向涌去。
云姮三人选了灵源洞窟附近那条相对偏僻的小径。穿过一片茂密的古树林后,山路逐渐陡峭,植被也愈发怪异。虬结的藤蔓上开着色泽妖异的花,奇形怪状的菌类在树根处簇拥生长。
一路行来,云姮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灵兽:有皮毛如火焰般流动的小貂,在枝头一闪而过;有长着三只眼睛、蹲在石上咕咕叫的蟾蜍;还有一群通体银蓝、翅膀薄如蝉翼的飞蛾,聚在一株散发荧光的矮灌木上,美得诡异。
“这些……”云姮忍不住轻声问,“往年也常见吗?”
李见月走在最前,挥剑斩开拦路的荆棘,头也不回:“与往年大同小异。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异种,灵气稀薄,性情温吞,驭兽堂瞧不上。”
张玄清跟在云姮身侧,倒是兴致勃勃地观察着那些奇花异草,偶尔还会停下采集些样本:“云师妹你看,这鬼面菇虽有毒,但处理得当,却是镇痛良药……还有那赤练貂的毛发,入药可驱寒痹。”
如此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渐高。三人来到一处山壁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赫然眼前。洞口约两人高,边缘布满爪痕,洞口地面散落着不少兽骨,有些尚且新鲜。
李见月停在洞口数丈外,仔细观察片刻:“应是黑熊兽的巢穴。”
张玄清上前几步,蹲身查看洞口附近的痕迹和粪便:“没错。看这爪印深浅和粪便新鲜程度,里头应该至少有一头成年黑熊兽,或许还有幼崽。此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虽未开灵智,却狡猾异常,擅长偷袭。”
“云姮。”李见月侧身,“布困兽阵于洞口。”
“是。”云姮应声上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七面玄色小旗与数块灰扑扑的阵眼石。她动作迅捷而精准,小旗按七星方位插入土中,阵眼石则嵌在几个关键节点。指尖灵力流转,一道道隐晦的阵纹在地面快速成型、勾连,最终灵光一闪,尽数隐没于泥土落叶之下。
她又取出一块小型阵眼石,在困兽阵内布置了一个隐灵阵。“隐灵阵也布好了,可遮掩阵法波动与生人气息。”
李见月微微颔首:“走。先去别处,晚些再来查看。”
三人正要离开,张玄清忽然“咦”了一声,指向不远处的草丛:“那里……是不是有血迹?”
拨开乱草,果然见暗红色的血迹断断续续,朝着山林深处蜿蜒而去。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沾在草叶上,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亮泽。
“许是哪位同门捕兽时误伤了灵兽,追过去了。”张玄清皱眉,“看这血量,伤得不轻。”
“要跟过去看看吗?”云姮问。
“循迹看看。”李见月率先沿血迹方向走去。血迹时隐时现,有时洒在石上,有时滴落草间,方向却始终朝着山阴更深处。
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棵极其粗壮的参天古树,树冠如盖,遮天蔽日。而在盘虬的树根处,赫然靠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雪白皮毛织就的衣袍,在晦暗林间白得醒目。他长发未束,以几根色彩斑斓的长羽松松绾着,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肩头一片刺目的猩红,鲜血浸透了半边白衣,仍在缓缓洇开。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色淡得近乎透明,胸口微弱起伏,灵力气息紊乱而微弱。
听到脚步声,他吃力地抬起眼帘。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瞳色是罕见的浅琉璃色,此刻却蒙着一层痛苦的水光。见是三位身着青灵仙宗服饰的女子,他眼中掠过一丝希冀,气若游丝地开口:
“三……三位姐姐……”
声音娇软虚浮,带着惹人怜惜的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