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清医者本能发作,立刻快步上前:“别动,让我看看伤口。”她小心地掀开被血黏住的衣料,眉头紧锁,“是撕裂伤,很深,伤及经脉,灵力外泄严重。云师妹,帮我按住这里。”
云姮上前协助,目光却审视地打量着这突兀出现的男子。他的装扮绝非宗门弟子,甚至不似寻常散修。那衣袍质地奇特,触手轻软却隐隐有灵光流转,仿佛刚从动物身上取下。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重伤?”云姮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警惕。
男子虚弱地喘了口气,琉璃色的眸子望向云姮,眼睫轻颤,声音娇柔:“我……我是常在此山修炼的驭兽散修。此地原本温顺灵兽颇多,适宜修行……可不知为何,近些时日突然冒出许多凶恶灵兽……我一时不察,被狼兽袭击,侥幸逃出……却、却迷了路……”他每说几句便要喘息片刻,肩头的血随着动作又渗出些许,“若非遇见三位姐姐……我怕是要……魂归酆都了……”
张玄清已麻利地为他清理伤口、撒上药粉、以绷带包扎,动作娴熟。男子感激地望着她,眼眶微红:“多谢……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只是暂时止血固脉,还需静养调理。”张玄清收起药囊。
男子虚浮着起身,浅色的眼眸望向一直沉默立于数步外的李见月——她抱臂而立,神色冷淡,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位……这位姐姐,”他声音更软了几分,带着恳求,“我、我绝不会给三位添麻烦……只求、只求带我走出这片林子……待我恢复些许灵力,自会离开……求你们了……”
林中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李见月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脸上,片刻,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跟上。”
男子如蒙大赦,连声道谢。
四人再次上路。李见月依旧走在最前,云姮紧随其后,张玄清其后,那男子走在最后。队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走在前方的李见月忽然停下。她蹲下身,拨开地面一片被踩倒的杂草——草茎断裂处还很新鲜,附近落叶有被扫动的痕迹。
“有其他人走过。”她低声道。
云姮也注意到,前方隐约可见一条被临时开辟出的小径,断枝残叶散落两旁。
“许是其他同门队伍。”张玄清在后面道。
李见月没答话,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她又停下。这一次,她蹲在一小滩深褐色的痕迹旁——是干涸的血迹,混在泥土里,若不细看难以察觉。
她用指尖捻起一点带血的泥土,凑到鼻尖,闭目轻嗅。
“师姐?”云姮轻声问,“可有异样?”
李见月睁开眼,将那点泥土弹开,拍了拍手:“无事。”语气平淡,却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林影,“继续走。”
可这一次,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走在最前的李见月脚步再次顿住。前方,那棵盘虬的参天古树,又一次出现在视野中。树下根系交错,地面落叶层叠——与他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四人兜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气氛陡然凝滞。
“这……”张玄清面露愕然,“我们分明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
虚弱的男子也露出惊慌之色:“怎么会……难道是……鬼打墙?”
李见月走到树下,抱臂环顾四周密林。林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谲。
“歇息片刻。”她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待会儿换条路。”
众人在树下席地而坐。张玄清取出水囊分予众人,又给那男子检查了一遍伤口。云姮默默取出干粮,递给李见月一块烤饼,自己小口咬着。待休憩完毕四人再度出发。
这一次,李见月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她的目光不时扫过两侧林木的形态。云姮跟在她身后半步,同样凝神感知着四周灵气流动。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的李见月忽然停下。
云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重重一沉。
那棵盘虬的参天古树,又一次矗立在眼前。交错的根系、层叠的落叶。
第二次回到原点。
林间的风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张玄清倒抽一口凉气。那柔美男子更是脸色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怎么会……明明是不同的方向……”
李见月这次没有说话,神色依旧平静,但眉头已微微蹙起。
“不是寻常迷路。”她开口,声音低沉,“这片林子有问题。”
“是……是鬼打墙吗?”男子声音发颤,琉璃色的眸子里水光更盛,“我听说深山老林里,有时会……”
“不是鬼。”李见月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是阵法,或者类似的东西。扭曲了方位感知。”
云姮心头一跳。她凝神感知,果然发现空气中灵气的流向有种不自然的扭曲感,像被无形的手搅乱的水流。这感觉太隐蔽了,若非两次回到同一点,根本难以察觉。
“那、那怎么办?”男子咬了咬淡色的唇,眼中惧色真切,“我们会不会……永远走不出去?”
他这话问得凄惶,配上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和琉璃色眸中盈盈欲坠的水光,着实惹人怜惜。张玄清忍不住温声安抚:“别怕,定有办法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男子像是鼓足勇气般开口,声音依旧轻柔,“这林子古怪……要不,我们四人分头朝不同方向探一探?或许……能探出一条出路?总比一起困在这里强……”
云姮看向李见月。李见月正垂眸思索了一瞬,便看向云姮。
“可以。”她道。
云姮心思电转,立即开口:“张师姐,你我一道吧。我们二人修为不如李师姐,若分开了,万一遇险恐难应对。一起走,好歹有个照应。”
张玄清正有此意,立刻点头:“也好。”
李见月嘱咐道:“小心。半炷香为限,无论有无发现,回此处汇合。”
那柔美男子虚弱地表示自己虽受伤,但尚有余力探一小段路,便选了第三个方向。他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三人一眼,轻声道:“诸位姐姐……千万小心。”
李见月选了方向,身影很快没入林影。云姮拉起张玄清的手腕,去了正是来时发现血迹延伸的路径。
林中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声都听不见,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走了约百步,张玄清忽然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云师妹,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云姮早早便闻到了,只是这次更为确定了。
“现在就回去。”云姮好似想到了什么,拉着她转身就往回走,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
当二人匆匆回到那棵参天古树下时,李见月竟已先一步返回,正抱臂立于树下,见她们回来,看向云姮微微一颌首。
云姮松开张玄清,二话不说,从储物袋中迅速取出阵眼石。这一次,她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阵纹的走向、阵眼石落点正是困兽阵。
“云师妹?”张玄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布阵弄得茫然,“你这是——”
“李师姐,”云姮布完最后一处阵眼,直起身,看向李见月,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可以了。”
云姮颔首,转向张玄清,语气平静:“你方才闻到的气味没错。”
张玄清一怔:“你的意思是……”
“走,不过我要换个方向。”李见月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那名男子所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云姮拉住还在发愣的张玄清:“张师姐,跟上。”
云姮也顾不上等她回答,拉着她转身就往先前选择的方向走,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张玄清始终没有出声,只是被动地跟着。
“那男子有问题。”云姮边快步往回走, “他身上的血腥味之下,始终萦绕着一股狐膻气。他是狐兽,最擅幻术,怎会看不出这里的幻术。”张玄清依旧沉默,脚步声在她身后,一步不差。
“再者幻术最忌讳的就是分头行动,他说出分头行动时便目的不纯了。”云姮语速越来越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越来越相似的林木。
她说着,握紧张玄清的手腕:“所以我们要将计就计,在树下布阵。待他回到树下——”
话音戛然而止。
云姮停下脚步,心跳漏了一拍。
不对劲。
云姮掌心里,张玄清的手腕,温度似乎比刚才高了些。不是人的温热,而是一种……更燥热、更毛糙的触感。
云姮缓缓地转过头。
林间寂静无声,那股浓烈的狐膻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萦绕在鼻尖,钻进肺腑。
云姮回头看到自己握着的那截手腕上——
月光般的白色绒毛,正从她指缝间,一簇一簇地钻出来。
那绒毛之下,隐约可见深色的、覆着细密鳞片的皮肤。而她握着的“手腕”,正在她掌心下,极其轻微地变形、拉长。五根“手指”的轮廓,从宽大的袖口边缘隐约透出,指甲的形状正变得尖长、弯曲,泛着冷硬的乌青色光泽。
它正一点点地、轻柔地,反扣住她的手掌。
云姮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