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月静立片刻,眸中思绪流转,忽然开口:“不如去向那白狐所逃方向探究探究。”
云姮向白狐断臂处望去,那片林子在破幻阵光边缘之外,显得格外深邃莫测。
“好。”云姮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头绪。张玄清下落不明,这林中幻阵诡异,狐兽出没,与其盲目搜寻,不如跟着白狐的方向看看,“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嗯。”李见月颔首。
云姮左手抬起,指尖灵光流转。她深吸一口气,凝神调动灵力,左右双手同时虚划——动作比平时稍慢,却依旧精准。两道微型的、仅巴掌大小的清透阵纹在她掌心上方迅速勾勒成型,纹路细密,散发出柔和的破幻清光。
“那狐兽幻术防不胜防,”云姮解释着,将右手那道微阵轻轻拍向自己心口,“这是简化后的破幻阵,虽不及大阵效果,但附于己身,能护住灵台清明,免受寻常幻象直接侵扰。”
说着,她将左手递向李见月:“师姐,你也需一道,保险些。”
李见月没有多言,只微微倾身。
云姮将微阵轻轻按在李见月肩头。阵纹没入黑袍,同样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灵光。两人对视一眼。
“走吧。”李见月转身。
这次,云姮主动走在了前面。李见月落后半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林影。
沿着血迹前行,林中那股诡异的错位感并未完全消失,但附于身上的微型破幻阵确实起了作用,至少方位感清晰了许多,没有再出现兜圈子的情况。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两人走到了那狐兽断臂处,那截覆盖银白硬毛的狐兽断臂伤口处血肉模糊,骨茬森白,周遭土地被大量鲜血浸透成暗红色,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已在边缘聚集。整幅画面透着一股蛮荒的残忍。
两人只是匆匆一瞥,并未驻足
越过断臂处,血迹越发明显,多走了几步,甚至能看到拖拽的痕迹,显然那白狐伤势极重,逃得十分艰难。又前行了百余步,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藤蔓后,眼前景象忽然一变。
林木在这里变得稀疏,一片倾斜的山坡裸露出来,坡上乱石嶙峋。而在几块巨岩交错形成的天然遮蔽下,赫然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洞口。
洞口约一人高,边缘参差不齐,明显是天然形成后又经爪牙拓宽。洞口处的岩石和地面上,溅满了大量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散发着浓烈的腥气。而在洞口外侧,一丛枯黄的草茎上,挂着一个眼熟的物件。
云姮快步上前,小心地从草刺上取下——那是一个素色的棉布药囊。
“是张师姐的药囊。”云姮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微微发凉。她回头看向李见月,眼中涌上担忧,“掉在这里……”
李见月已走到洞口,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痕迹。血迹凌乱,有滴落的,有拖曳的,还有几个略显模糊的、不似兽类的脚印混杂其中。
“血迹很新,不超过一个时辰。”李见月起身,脸色凝重,“药囊掉落的位置,不像是在激烈挣扎或奔跑中遗落的。”
这个念头让两人心头俱是一紧。张玄清是药堂高手,性情谨慎,若非遭遇极大意外,怎会将随身药囊遗落在这等凶兽巢穴入口?
“进去看看。”李见月声音低沉。
云姮点头,将药囊收好,左手掐诀,一个柔和的荧光诀亮起,悬浮在她身前,照亮了黑黢黢的洞口。两人一前一后,矮身钻入洞中。
刚一踏入,一股剧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混合着动物巢穴特有的狐膻味,扑面而来!气味浓得几乎有了实质,熏几乎睁不开眼。
荧光照亮了前方几尺的范围。洞内比洞口宽敞些,勉强可容两人并行,但高度有限,需微微低头。脚下地面湿滑粘腻,云姮低头一看,荧光下,累累白骨随处可见!大多是小型动物的骨架,被啃食得干干净净,杂乱地堆积在洞壁两侧,有些上面还挂着零星皮毛。更有些尚未完全腐烂的残骸,散发出浓郁的腐臭。
这分明是一个残酷的葬骨场。
两人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屏住呼吸,谨慎地向内深入。洞道曲折,向下倾斜。走了不过十余步,云姮的荧光扫过左侧一堆较为新鲜的骸骨旁,又是一抹素色映入眼帘。
另一个药囊。
云姮捡起,入手微沉。她打开系绳,里面是几瓶常用的止血散、清心丹,还有一小包银针——都是张玄清随身必备之物。
李见月接过药囊仔细看了看,又抬眼望向幽深的前方,语气愈发沉凝:“两个药囊……”药囊系在腰间,若非刻意解下或衣物被大力扯破,很难同时掉落两个。
这更像是……标记?或是被迫留下的线索?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不再多言,继续向前。
洞道开始出现岔路,主道旁分出两条更窄小的支路,黑幽幽不知通向何处。正犹豫该往哪边时,云姮的荧光晃过左侧那条支路的入口地面。
一个浅褐色的、约两寸高的小药瓶,端端正正地立在路中央。瓶塞完好,瓶身干净,没有沾染血迹或尘土,在这污秽混乱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刻意。
“是张师姐的药瓶。”云姮一眼认出。这种粗陶瓶是药堂批量烧制,专用于分装一些常用丹药。
李见月蹲身查看瓶子周围,没有任何挣扎或拖拽的痕迹,瓶子就像是被小心放置在那里的。
“是指引。”李见月站起身,语气肯定,率先迈入了左侧支路。云姮紧随其后。
这条支路更加狭窄低矮,有时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空气流通更差。荧光只能照亮很小范围,前后都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寂静中只听得见两人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
前行了约莫几十步,前方深邃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荧光。
两人立刻放缓脚步,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
光亮来自支路尽头一个稍大的洞窟。
而在洞窟中央,荧光最盛处,一个身着月白色药袍的女子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似乎在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云姮心头一喜,正欲开口呼唤。
就在这时,那蹲着的女子似乎听到了身后极其细微的动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地站起身,转了过来。荧光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是张玄清。面容依旧温婉清秀,只是脸色异常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但云姮的呼吸,却在瞬间停滞了。
张玄清的双手,直到小臂处,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鲜血,有些已经半凝固,在冷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她的右手执着一把短匕,不过布满血污的缘故已然看不清上面的纹路。而她的左手,正松松地提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仿佛还在微微抽搐的、布满脉络的软组织,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从那新鲜的血色和形状判断,似是刚从某种动物体内掏出的……内脏。
鲜血正顺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干燥的泥土上。
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血滴落地的声音。
滴答。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