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
叶晚秋刚进了门,管家就立马走上前:“小姐,衡安王世子来了,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听到这个名字,叶晚秋淡淡颔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刚正打算进门,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顿了顿转身沉吟着问:“林叔,爹爹今天可回了府。”
“还没。”
她从容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问:“那哥哥呢?”
“少爷也还未回来。”
叶晚秋淡淡应了一声,“爹爹回来劳烦告知我一声。”
“好的,小姐。”
叶晚秋转身便往房间里走去。
穿过堂前回廊,青石池林,她无意间抬眸,便看见自己房前的小亭中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靛蓝色的衣衫,浅色的锦丝恰到好处的镶嵌其中,发色如墨,手随意地撑着下巴,眼睛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茶杯,那双剑眉微微拧起,眉心不满的蹙着,转眼间便转移了视线,另一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那盏精致的茶杯,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抬眼看过来,眼眸中好似有亮光闪过,全然不见刚才的心不在焉,明亮的眸子此刻正含着笑意看着她。
叶晚秋淡淡一笑,对着身边的两人说:“你们先回房吧。”
“好的,小姐。”
她径直地往亭中走去,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施施然问他:“世子今个儿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沈砚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无奈:“你动不动的就说要闭关不见人,你说我都多久没见你了。”
叶晚秋神情淡淡,不做解释,随意地拾起茶盅倒了一杯茶,浅浅地抿了口。
沈砚看了眼对面的人喝着杯中的茶,一脸享受从容的模样,忍不住出声:“也不知这么苦的茶你怎么喝的下去的。”
叶晚秋垂眸看了眼杯中摇曳的茶叶,轻飘飘道:“苦吗?”
沈砚回忆起口中还残留的味道,登时不乐意地皱了皱眉:“苦死了,林管家给我上茶,我便随意的说上你平时喝的茶就行,谁知道这么苦。”
叶晚秋轻笑一声,悠悠道:“你可以选择不喝。”
沈砚自知说不过她,识相地闭了嘴。
叶晚秋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沈砚定定地看着她,启唇:“没事儿就不能来看你?”
叶晚秋没有作声,淡笑不语。
沈砚对这个表情熟稔的不能再熟稔了,轻叹了口气,伸手往怀里掏东西:“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叶晚秋信手接过,看清上面的字时,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空灵的眼眸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诧:“哪里来的?”
沈砚没错过她眼中任何的一丝表情,他隐隐一笑,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淡的酒窝,言语平静地说:“之前跟父亲出了趟京城,无意间寻到的。”
他说得含糊,有些意兴阑珊,叶晚秋心思在手中的医书上,也没在意。
“是吗,谢谢。”叶晚秋眼底流露出真心的笑意。
沈砚随意的应了一声。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的目光转移到旁边的树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上的杜鹃棠棣,若有所思。
须臾后,他转过头来,神情认真地问她:“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叶晚秋闻声忽地怔了一下,睫毛轻闪,抬眸不解。
沈砚直勾勾地看着她,自顾自地说:“以前我为你寻到什么稀有的医书宝贝时,你会很高兴地跟我说话说个不停,但今天你没有,况且这是你心心念念很久的医书。”
还有的他没有说,父亲出京城他本是不用去的,但他身边派出去的人打探到了这本书的下落,所以他特地寻了个借口,跟着父亲去了。
“而且我刚才问你有没有心事时,你下意识迟疑了一下,而不是直接露出疑惑,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儿……”
说罢,沈砚安静地看着她,叶晚秋面色没有一丝起伏,戏谑道:“你真是了解我啊。”
沈砚不置一词,似要问出一个答案。
叶晚秋失笑,看着他说:“药房有几味药材缺了好久,我有点担心罢了。”
“是吗?”
“嗯。”
沈砚的眸子轻转了一下,没再多问,随即恢复笑意:“那有何难,我派人也去寻寻。”
叶晚秋嗔笑:“好意我领了,不劳你费心了,总是帮我寻这样寻那样,你手下该有怨言了。”
“他们不会。”
叶晚秋淡淡看了他一眼,沈砚会意:“好吧,你总是不愿我帮你。”
“都是小事,没必要而已。”
沈砚看了她半晌,她已经翻开了手中的医书,安静地看了起来,眉眼恬静,目光柔和。
他随后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便站起了身:“时辰不早了,你刚回来不久,好生去休息吧。”
叶晚秋点了点头,颔首:“慢走。”
“嗯。”
沈砚走后,她抚了一下眉心,随意地收了手中的书,往房间里走。
“小姐,大人回来了,正在书房。”
叶晚秋把书递给了春和,侧目道:“好的,有劳林叔了。”
“小姐客气了。”
叶晚秋信步向书房走去,步伐轻盈,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爹爹。”她推开书房门进去。
叶相仪放下手中的文牒,看向她说:“来了啊,林覃说你有事找我,是有何事?”
叶晚秋在旁侧坐下来,不急不缓地开口:“我今天从药房回来时,看见李将军班师回朝,爹爹可知他是何人?”
“晚秋为何问起他来,你不是一向不关心这些事?”叶相仪不解。
叶晚秋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从容道:“我只是碰巧看到他年纪似跟我一般大小,就封了将,又生的如此俊俏,好奇罢了。”
说完,她拂了拂鬓角碎发,佯装少女含羞的模样。
叶相仪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心下便有几分了然,还有些吃惊,她一向醉心于医术,不知何时也开始关注这些了。
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就着她的问题,思忖着开口,目光有些深远:“他是李轩的儿子。”
叶晚秋沉吟:“可是之前戍守边关多年,还一举击退南夷多年不敢出入中原的李大将军?”
“正是。”
叶晚秋抿了抿唇,她幼时听闻过李轩的名字,都说他英勇骁战,只不过那时的她还小,也还未恢复前世的记忆,自然不知道多少,更别提李熠了。
想到他,她还是有些怔忡,他那时应该也还小。
“那为何现在是李熠了……”思及此,她顺口问。
叶相仪正了正神色,表情有些严肃:“说来话长……”
“新帝刚登基不久,天下本就不太太平,外敌内患形式严峻,北狄自南夷败后也一直安分了好些年,但是那时却突然开始冒犯边土,皇上便派出李大将军出征讨伐,未曾想到李大将军多年骁战,却意外被俘,最后死在北狄的刀下。
叶晚秋蓦地抬起头,脱口而出:“可是不仅仅是因为北狄?”
她问得犹疑,叶相仪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当时大战在即,将领突然被杀,群龙无首,皇上忧虑无比,夜不能寐。就在那时,李轩的儿子,就是李熠突然向皇上提出请征,朝廷一众哗然,自然都是反对的声音,但李熠最后说服了皇上,他那时也不过十四岁,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们至今都在赞叹……”
叶相仪的声色里不自主的带上了欣赏的意味。
“他说了什么?”
叶相仪似乎又想起当年那个跟李轩长得极为相似的人,静静地站在朝廷上,一身桀骜的风骨,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们,声音更是冷厉的没有任何温度,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止不住汗颜。
“他说,我只需要父亲剩余的兵力,必将击退北狄,也必将找出叛国者。”
叶晚秋怔怔的,情不自禁出声问:“他知道有内奸?”
“李轩死的蹊跷,朝臣都有所猜测,皇上也自是如此,只不过大家都不敢上奏提议有内奸的事。”
“为何?”叶晚秋蹙眉。
“一是不知,二是不敢。”
“不敢?”
叶相仪点了点头:“李轩死的突然,大家都没有想到,而你想能动李轩、叛国的人,身份又该是如何?”
叶晚秋愕然,眼眸低垂,便是了然。
“皇上是个聪明人,他心中自有考量,李熠刚好说出来,解决他的忧虑,自然是准许了。”
“李熠后来戴孝出征,手段也是狠厉,深入边关多年,直接捅了北狄的老巢,北狄兵败,损失异常惨重,也抓到了内贼,班师回朝。”
“内贼是谁?”叶晚秋问得直接。
叶相仪摇了摇头,轻叹道:“李轩身边的副将,直接被李熠处死了。”
叶晚秋错愕,她知道一个副将的身份有多重要,可见李大将军死的有多心寒,但她也知道就凭一个副将,无法做到通敌叛国。
默了默,她平静问,语气却是极为肯定:“不止是副将吧。”
叶相仪看着自己异常聪慧的女儿,长叹了口气,眼神里有欣慰,却不再多说:“你终究是女子,朝堂之事少知为好。”
叶晚秋知晓父亲的意思,心中也明白了。
这个背后的人,想来身份自然高贵,而父亲不再说更多,她已经思量到了,李熠回来自然也跟这件事有关。
她长舒了口气,看着叶相仪盈盈笑道:“女儿知道了。”
叶相仪笑了一笑:“怎么,对这个李将军有什么想法?”
“他不简单。”
“就这样?”
“爹爹想说什么?”
罢了罢了,算他白说这么多了。
“没什么,你没事的话就先回房吧,我还有公事处理。”
“好的。”她乖巧应着。
走到书房门口时,她似想起什么,转头低眸问:“爹爹,李熠将军出征时,我几岁。”
叶相仪没有迟疑:“不满十岁,因为那之后你刚好生了那场大病,我印象深刻。”
“嗯。女儿退下了。”
叶晚秋轻轻地带上了书房的门,缓步往房间走,嘴角逐渐涌现出一缕笑意,如同清风拂面般,舒缓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