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什么看,不孕不育又不会传染

2009年冬天,23岁的仲祈结婚了。
他揣着一沓资料,然后从户口本和身份证开始,一样一样地铺在桌上,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坐在对面的工作人员看着一桌子的证明文件,心说这倒是有备而来,该有的一样不少。
“看您还年轻,真的不考虑自己要一个孩子么?”
仲祈摇摇头,然后将医院出具的健康证明递了过去,还贴心地附带两份复印件。
工作人员瞅了瞅仲祈,又瞄了一眼他身后拿着PSP专心枪战的女人——女方的资料上写着26岁,也该是生育的黄金年龄段,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等人八卦,仲祈先一步开口,“生不出来。”
“咦?”
Game over的女方转过脑袋:“字面意思,我不孕他不育,屁股里除了屎啥都拉不出来,只好领养一个了咯。”
对面似乎是没料到她如此耿直,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旁边还有一位办事的大妈,特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小退一步,眼神是藏不住的“惋惜”和“同情”,中年妇女的嘴总能比脑瓜快,在她耳边“啧”了一声——女人倒是对此见怪不怪,在PSP上新开一局,“看什么看,‘不孕不育’又不会传染。”
手续办理完毕,仲祈在民政局楼下和女人告别,对方拍了拍他的肩,问他真的准备好了么,“你现在没有工作,又要拖个崽,要真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联系。”
仲祈笑着摇了摇头,他有手有脚,早两年在省队还存了些奖金,总归饿不死——再说了,女人已经帮了他太多,要不是她陪着来民政局折腾,领养的程序不会这么顺利,就是硬给人扣了一顶“不孕不育”的帽子,仲祈总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刚跨出办事大厅,他就听见经手人窸窸窣窣地和同事开始八卦,先是感慨他们夫妻俩年纪轻轻就丧失了生育能力,实乃人生憾事,八着八着就扯远了——从不孕不育开始,先是讨论精卵质量这类医学难题,研究研究男人为何会肾虚;然后就说到了水源空气污染等环境问题,对环境影响健康这一现象深刻反省;再往后就成了人类繁衍生息、种族基因多样化等社会学命题,剩下的仲祈没机会听清,可能就要谈到宇宙起源论了吧。
广大人群在茶余饭后总是能够发挥惊人的联想能力,如果场景是棋牌室、麻将馆、大排档,往往能见识到更多观点的碰撞与交融,是谓思想的火花劈里啪啦。
女方倒是满不在乎,她从工装短裤兜里掏了包烟出来,然后往嘴里丢了一根,“这日子得是过得有多惨,才把生孩子当成社会技能啊,谁爱说谁说去,当老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最好,我还乐得清静呢。”
仲祈见她熟练地吐着烟圈,不禁调侃道,小善姐,你这烟瘾也太大了吧。他们来之前林善就抽了一路,直到跨进民政局大门才掐了手上那半根,在办事大厅全靠一台PSP顶了一个多小时,事情办完,一到户外,感情这位姐是个移动的烟囱,又给点上了。
林善斜了他一眼,又不是在队里抽,要你管那么宽干嘛,你要担心二手烟就走远点,姐姐烦着呢。
行,那我就赶紧去福利院“提货”了。
“哎等等,”林善把人喊住,她叹了口气,改用了稍显严肃的口吻,“阿祈,以后不可以再因为‘他’掉眼泪了。”
仲祈脚下一顿,一时无言。
林善继续道,“人要往前看,不管你们从前爱得多么死去活来,从今天开始,忘了那个人,知道吗?”
“小善姐,我们已经结束了。”
林善朝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你要是不分,老娘打断你腿都要逼着你分,你瞧瞧他干的这些事,这他妈是人干的事么?这就是个人渣,败类,剥了皮的癞蛤蟆,活着讨厌,死了还恶心人!
要不是为了保护传统文化,我早就用34个省的方言轮流骂他了!
她将烟头按灭在四色垃圾桶上的灭烟处,一抬头又看到了一旁悬挂着宣传垃圾分类的横幅,“他就是当场火化都只能算有害垃圾!”
仲祈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小善姐,你别骂了,其实换位思考的话,也算不上罪大恶极,再说后来,他也和我解释了……”
他捏紧了拳头,“就这样好聚好散吧。”
林善听了这四个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玩笑,好聚好散?他也配??他配钥匙吗,他配个几把!!!还有脸来跟你解释,他算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
论嘴皮子仲祈是斗不过林善的,他的小善姐是怼枪口拼子弹的狠角色,能动手也能动口,用林善的话来说,就是看人下菜,嘴上逼逼叨叨的欠骂,手上不干不净的欠揍,反正她林善都在行,全看对方怎么选了。
“我跟你说,你也别揣着什么理解啊、原谅啊、冰释前嫌啊这种傻X想法再和人有所瓜葛,咱们现在就谈感情的事——他要真把你当个人,他就干不出这档子落井下石的事情来,你啊,少看点校园青春疼痛文学,凭啥要跟这种人岁月静好?”
她弹了弹落在衣摆上的烟灰,走上前去拍了拍仲祈的肩,语重心长:阿祈,我是怕你放不下。
打高中谈过来的前任在仲祈最困难的时候给他来了一回“雪上加霜”,可保不准风头一过又舔着脸回来拉他往事情深——仲祈这人心比耳根子软,虽不至于沦陷在土味情话之中,但回忆杀简直就是核爆,要是哪一天两人又偷偷摸摸地破镜重圆,估计林善能气到子弹上膛——
来battle啊渣男,信不信老娘拿柄玩具水枪都能呲到你生活不能自理?!
仲祈对她说,小善姐,不会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准备离开这里,换个环境,可能之后也不回来了。
父母面上,他和林善结婚领证,各退一步也算有了交代;工作这边,他顺人心意递交辞呈,麻溜地打包走人;至于感情,七年青春血本无归,对方用一声不痛不痒的“抱歉”与他划清界限,“小善姐,我已经放下了。”
林善先是一愣,而后又为他的决心感到欣慰,她又抽出根烟点了,“行,重头来过没啥不好,我明年要调职H市,以后会常在那儿住,要是有机会碰头,请你们吃饭啊。”
不等仲祈回应,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你领的那个孩子……”
“啊?”
“叫什么啊?”
初遇的时节秋风携雨,他想起了那一只搭上自己肩膀的小手,然后朝林善笑了笑,“仲秋。”
作者有话说
    仲老师的取名艺术。

    林善:切,你知道他儿子为啥叫仲秋吗,因为他见着崽的时候恰好十月,正值仲秋时节,这和父母辈的叔叔阿姨们取名叫“建国”、“解放”、“国庆”之类的有啥区别???

    仲秋(抱住林善大腿):妈!那你赶紧给我换个更有艺术感的名字!

    林善:仲太阳!

    仲祈:……

    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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