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生不委屈便好

“为何?”于归满脸疑问地看着姜泯,“二木先生若想当官,以你的本事早就可以了啊!何必委身于我?”
姜泯举起酒杯,眉毛轻轻一挑,道:“我定当要看看你这小雀鸟在官场世俗的泥泞之中如何飞。嗯?”
他竟然以为世上没有那么多恶人,还要惩尽天下之恶,简直就是妄言。真要当了官有的是让他见识的,看一个赤子之心的渐渐破碎,对姜泯这个无事的人来说,岂不是件有趣的事?
于归亦拿起桃酒瓶,与姜泯的酒杯一碰:“定不会陷入世俗泥沼。”
一阵春风袭来,将天空中的两片薄云吹到了一起,吹动鸟雀停落在一棵柳树上觅得安稳,也吹动楼亭中一白一绿两件衣衫。
转眼便到了放榜之日。情景依旧,众人拥着去看榜上是否有名。
待人少后,于归走到贴榜之处,寻着自己的名字,手指停落在榜单尾处的“于归”二字时,他晃晃头,重新确认一下。
没错,他这次榜上有名了。
于归刚回到会馆的房间。一小吏敲门:“是于公子吗?有您一封信。”
“谢谢。”
于归拿过信,回到屋里拆开:
言若中,莫负约。傍晚时分,行云楼一见。
姜泯顿首。
太后宫中。
只见一位发须花白的男人走进,见了太后行礼道:“微臣叩见太后。”
“行了,起身吧。他们两次都干不利落,靠谱吗?”
张相回道:“太后您尽管放心,那个孽障在他手里听话得很。”
“你好好去办,到时候答应你的自会给你。”太后瞅了眼窗外,“你看,这天已经阴下来了。”
鸟儿掠过天空,翅膀上沾到了落下的雨滴。
“这白天还好好的,现在又下起雨了。”那个小二边给姜泯倒着热茶边抱怨着,“王爷,雨越下越大了,他怕是不会来了。”
雨水顺着行云楼的屋檐哗啦啦地击打着地面。
一把黄油纸伞划破朦胧的雨幕,执伞之人迈进门里。收起头顶之伞,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副生得干净的面庞。
“巳辰兄。”于归脸上浅浅的酒窝随着笑意浮现,“雨下得急,我一时没找到伞,费了些时间,让先生久等了。”
姜泯起身回礼笑道:“我就断定你不会不来的。”
“你的衣服脏了。”姜泯看着于归脚边衣摆上的泥泞说道。
“嗯?”于归顺着姜泯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的确一身雪白的衣服上沾了一大块明显突兀的脏泥,原是自己怕迟太久,走得急,没注意路上的坑坑洼洼。
于归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笑道:“没事儿,毕竟下雨天嘛!溅了些地上的泥很正常。”
“不知池羽兄说话可还作数?”
“定当。先生不委屈便好。”
“不嫌。”姜泯微微一笑,眉毛轻挑。
见于归如此开心的样子,姜泯倒有些好奇,要是他知道了此次的官职是让人徇私得来的,他会怎样?
还没完全飞入官场呢,羽翼上就沾了脏泥。
他以后要还想着惩恶扬善恐怕得先把他自己惩了吧?
马车吱呀呀地压着路,日落日升几回。
“公子们,前面便是封州陈县了。”
“可算到了!”于归醒了盹儿,伸了个懒腰,掀开车窗上的布幔。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鸟语花香、山清水秀,还带来一顿嘈杂。
于归寻声探去,江边围着一群人。
“欸,巳辰,你看那边,不知干什么呢?”
姜泯靠到于归身边,道:“听这声音可不像好事。走,过去看看。”
二人靠近,嘈杂声渐渐清晰。
江边石头上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脸涨得通红,声音明显有些委屈:“那神婆说的未必就是真的,我、我不想死,我……”
底下的一群人把这位少年包围起来。
“宇儿啊,这一村人的性命就在你手中攥着了啊!就当是四爷爷求求你了好不好?”这是为首的老人。
“杜公子,你想想你自幼父母双亡,不是村子里的人你能活到今天?哎!这人呐,要懂得报恩,你就跳吧!”这是底下某个中年妇女。
“村长,刘婶儿……”少年哽咽着。
“杜宇!你想想用你一个人的命换全村人的命,那个俗话说救人一命什么浮屠,你不亏,你磨蹭什么!”这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底下哀求声、谩骂声、不耐烦声一片,可不管是哪种声音,都是在逼着这位少年去死。
少年闭上眼睛,盖住那忍不住的眼泪,脑门上的青筋充血。
“为什么要他以一人之命换你们的命?”一声像是疑问又像是质问。
那群人纷纷转头望去,少年也睁开了眼睛。
“他要是自愿的我也不拦着,但人家不想啊。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不是命?”一个白面书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村长向前好声说道:“他若是救了我们大家,我们整个谭村必将感恩戴德,修建庙宇,香火供奉。”
“他若以死换尔等生,你们会感恩戴德,他若不以死换之,你们便又咬牙切齿,你觉得你们配让他救吗?”于归继续说着。
村长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死又不白死,我们必将好生供奉着!”
“好生供奉?”于归也明显有些气愤,“人都死了,你们供奉又有什么用?既然你感觉供奉这么好,不如你以己之命换大家,我必将给你千倍万倍供奉可好?”
小伙子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阵势,提高声音:“多管闲事?”
村长伸手拦住那个小伙子,继续好声地对于归道:“这位公子的侠义之心,老朽可以明白。只是这是我们村子自己的事儿,公子还是别掺和了。”
“欸!老人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掺和?别处的事他还懒得管呢!但你这儿的事。”姜泯将手中的扇子狠狠一合,“他管定了。”
“两位公子,老朽好言相劝,你们若执意插手此事,与全村人作对,就别怪我们礼数不周了!”
“就是。还管定了?你当你们是谁啊?”那个中年妇女叫嚣着。
于归将任命文书一亮:“我当我是封州陈县新任县令。”
人们面面相觑。
“县令?”
“真的假的?”
……
姜泯眉毛微微一挑,道:“明明白白盖着章,你说真假?”
老村长当即跪拜:“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望大人恕罪!”
其他村民也随着村长纷纷跪拜。
于归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不知者无罪,你们先起来吧。”
“谢大人。”老村长由旁边人扶着起身。
“本官方才也听明白一二,想是有神婆说这个少年要是投江便能保你一村平安,否则全村危矣。”于归看了眼村长。
“是。”村长缓缓点点头。
于归继续道:“只是这些所谓的神术向来亦真亦假,只因其一句话便草草了结一个人的性命着实不妥。你说是吧,村长?”
“是。大人言之有理。”
“此事的来龙去脉本官自会弄清,给大家一个交代。”于归边说边一步步走到杜宇身旁,握住杜宇的手,“至于杜公子则由本官带回县衙。一是防止你们再逼人家跳江,二是为你村里的人看住他,防止他跑路。”说罢便拉着杜宇走出人群。
老村长刚要有些动作阻拦,只听一温声在其耳边道:“您活了这么大岁数,不会不知道吧?”
老村长一脸疑问地看向身旁的那人。
“民、不与官斗。”姜泯斜眼瞧了一眼老村长,然后转头暗暗一笑——本就是吓唬村长的,便随着于归走了。
一处单独小院,正屋朱红门关着,门口俩捕快站守。
于归瞧见桌子上放的书,问道:“杜公子是打算参加科举?”
“何以见得?”
姜泯又不瞎,自然知道为什么,但就偏想去逗于归。
“杜公子看的这些书目都是参加科举所需的啊。”
“这样啊,大人可真聪明呢!”
于归突觉姜泯是在耍逗他,看着姜泯,微举起拳头:“臭二木,我打你啊!”
“好了,不同你闹了。”姜泯将于归的拳头轻轻按下,又望向杜宇,“杜公子,大人此次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嗯?大人请问,草民必当如实作答。”
于归示意杜宇先坐下,“本官怀疑令你投江一事是有人故意针对于你,你且想想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这……”杜宇低下头,“草民一直谦以待人,并未得罪什么人啊。”
“那本官再问你,我听闻是你的一位三爷爷家一直帮衬着你,那天众人逼你时,怎么不见他阻拦?”
“望大人不要怀疑三爷爷。”杜宇抬起头,神色有些紧张,“那日是他们骗着三爷爷和玉珠出了村子。”
姜泯放下手中的茶,道:“我就随口一问。不过,玉珠又是何人?”
“回二木先生,玉珠是三爷爷的孙女,她父母和兄弟外出活计,她便自小与三爷爷一起生活,也与我一同长大。”
姜泯调笑道:“这么说来便是青梅竹马了?”
杜宇略带羞涩:“先生莫要取笑。我和玉珠的确互有情意,三爷爷也知晓。”
杜宇猛一锤手。
“我想起来了。若真说得罪的人怕只有他了。若真是他,大人就不好办了。”
“哟,还是个大人物呢?”姜泯扇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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